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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编荐书|童年时代的“乡村博物学”

2020-05-15 13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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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春夏之交的天气,在阳光下坐久了,身上热烘烘的,困意就来了。再加上空气里一股油菜花的甜香不断地发着酵,配着蜜蜂的嗡嗡声,神经很快就被麻痹了。至于苦闷地坐在院子里做作业的小学生,那就更不用说了。这种时候,溜出去找点乐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。


乡下的土墙壁上,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一个个光溜溜的小洞。身量矮小的土蜂不停地钻进钻出,看上去滑稽又可笑的样子。小孩们用装药片的半透明棕色小瓶,放上几株油菜花,跟在土蜂背后转悠,一见有钻进洞穴里去的,立马把瓶口凑过去,堵住洞口,屏住呼吸等土蜂爬出来。没耐心的往往没等一会,就揭开瓶口,半歪着瓶子瞅瞅里面的菜花,然后拿小棍撩拨土墙洞穴里的土蜂,慢慢地把它拖进瓶子里去。土蜂进了瓶,就被关闭在里面。有的小伙伴还会往里塞几团软绵绵的棉花,大约是害怕土蜂晚上冻死的意思。


除了土蜂,还有一些可怕的大马蜂和肚子圆滚滚、黑乎乎的葫芦蜂。马蜂常把巢结在树梢或是人家的楼板上。小男孩们胆子大,三五成群去捅马蜂窝,捅完了用衣服包着头撒腿就跑。也有用火攻的,一群马蜂在滚滚的浓烟中飞出来四处逃窜,场面看上去既壮观又惨 烈。夏天在蔷薇花篱下玩耍的时候,一不小心就会被马蜂蜇到,叫人疼痛难忍。小孩中间流传着一个土方子,不知道是某个大人随口杜撰出来的,还是某个大孩子发明出来的,那就是用丝瓜的黄花碾出汁来,涂在伤口处,就能消除痒痛。我亲自试验过很多次,似乎有点用,又似乎没用,反正反反复复涂几次,过一会儿工夫,红肿自然也就消退了。葫芦蜂倒是不太常见,再或者是它比较爱躲着人。只有偶尔在傍晚收拾尚带着太阳余温的衣物时,会不经意地碰上一 只潜伏在衣褶里的葫芦蜂,吃一惊,抖一抖衣服,它就乖乖地飞跑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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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葫芦蜂一样喜欢夹藏进收晒的衣物之中的,还有一种指甲盖大小、散发出一股臭味的小虫。方言里叫“臭麻木”(音),大概就是北方所说的臭大姐,稍正式的名字叫作“椿象”。要是一不小心捏到了,手上、衣服上都要臭老半天。好在它不伤人,单叫人恶心一下就完事了。更可怕的是大柳树上毛乎乎的小虫子,方言称“杨辣子”——当地人管旱柳叫杨树,而称大叶杨为柳树,我到北京上大学时才彻底弄清这种颠倒关系,而具体原因依旧不得而知,大约是因为古语中杨柳通称一类树木的缘故。如果不小心碰到杨辣子,眼泪都要辣出来。乡下人也有一些糊弄小孩的疗法,譬如用犯案毛虫爬过的叶子碾成汁敷治。似乎是没有任何依据的。


树上的小虫,除了常见的毛虫、瓢虫和知了,还有一种铁甲虫,当地称为“犀牛夹子(音如此)”。犀牛夹子天生一副大将模样,两片光滑闪亮的甲壳完全是冷兵器时代盔甲的原型,六条细细的弯腿虽然与庞大的身体严重不相称,却也十足有力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头上的两根触角,活像木贼草一般,分成一节节。把它兜头用绳子拴起来,看它长长的触角愤怒地左右甩动,就能让乡下的孩子们耍上半天。


铁甲虫喜欢在阳光灼晒的树干上现身,另一种好玩的小虫则通常躲在阴暗潮湿的地穴中。在冬季用来储存红薯的地窖上面,用手电筒往下照,瞅见一团团蠕动的小黑虫,跳下去便手到擒来,一捡就是一小盆。这类小虫拥有完美的椭圆身形,外壳由数道横节构成,酷似龟壳,因此得名为“地乌龟”。乡下人抓中药材,喝完了药剩下的药渣常故意倒在大路当中,据说目的在于让路人把病根带走,或者取谐音“药到(道)病除”。小孩子受了大人告诫,一旦见了便绕道而行,但远远的,还是要好奇地瞟上一眼,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。地乌龟就陈尸在药渣中间。地乌龟是传统的中药材,各地的叫法差不多,乡下也常有人来论斤收购,跟蝉蜕、半夏一样,是小孩们换零花钱的天然资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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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比之下,女孩子更喜欢花花草草。在田间地头,总能采到各色的野花:沟垅里有带刺的大蓟、俗称“眉毛草”的木贼,路边到处是金灿灿的野菊花、沿着主花轴盘旋而上的绶草,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和各色的蔷薇,还有枝丛矮小、分支杂多的木槿花。我母亲干完活带我回家的时候,总要不时地催促我“快点、快点”。她甚至不惜吓唬我木槿花里有吃鼻子的小虫,害我后来鼻子一痒立马想到花里涌动的小虫子。


我母亲爱种栀子花,栀子花树形极美,叶子油亮亮的,初出的花蕾是碧色泛白,一夜之间即可完全绽放,大者有碗口大小。夏日清晨醒来,闻到栀子花的芬芳,神情便为之一清。上学去的时候,头上扎一朵栀子花,到晚上慢慢蔫了,香气还萦绕不去。栀子花开得繁密,一树白花清淡而又绚丽。集市中常有人扎成一束束拿去卖,几毛钱能买一堆。但多数种栀子花的人家往往是拿竹筛子盛了,送到邻舍给人家的媳妇和闺女们去戴。栀子花的花期在5~8月,过了中秋,便陆续开完了。


过了中秋,“可堪盈手赠”的还有木芙蓉的花。木芙蓉是一种高大的木本植物,花大色艳,夺人心魄。木芙蓉极易繁殖,砍下来一截,插在地里就能长成。木芙蓉在当地也叫“节节高”,有些地方也称之为拒霜花,顾名思义,就是说木芙蓉耐寒,花期从8月一直延续到11月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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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这些好看的花,菜园里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。我母亲在篱笆下种植的汤菜,每到结出紫黑色的浆果时,便被摘得一干二净——我们拿这些肉乎乎的果实去染书,弄得课本上一片姹紫。汤菜又名落葵、木耳菜、胭脂菜、篱笆菜等,在北京的蔬菜市场上,这种蔬菜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。印象中,汤菜也仅用来做汤,绝不炒食。而于我来说,它更重要的功能似乎就是用来染书。


小学生放学路上也有许多发现。除了抓鱼虾和小蝌蚪,用树棍将溪流拥堵处聚集的青苔一团团地挑起来,也是一大乐趣。挤掉青苔里的水,捏成小小的一团,压扁压实了,回家吃饭的时候塞进灶膛里烧,据说能烧成橡皮——我那时常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头捞青苔,但是从来没烧成过橡皮,至于到底有没有去烧,我也记不清了。还有一种说法是,用装过青霉素的小瓶收集桃树树干上渗出的汁液,晒干了就能制成胶水。稍微靠谱些的方子,是将菖蒲蜡烛状的花穗晒干了,夏夜里用来熏蚊子。我没试验过,据说烟气极浓,连人也熏得够呛。


算起来,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。如今,乡下的土墙多半已经倾颓,钢筋混凝土小楼一栋栋矗立起来,从前的水杉林消失了,原野上开阔辽远的地平线却被越拉越近。曾经的乡村博物学还剩下多少呢?如今的孩子们,是否还分享着我当年的乐趣呢?


熊姣

本文选自《博物行记》


博物行记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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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 杨莎 主编

出版社: 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

出版时间: 2016年11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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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书收录了北京大学哲学系十多位研究生的二十多篇随笔,记录了他们在人生旅途、世界各地或历史长河中行走物的经历,展现了他们“ 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的一面。这其中,有故乡,有童年;有异国,有成长;有勇攀高峰,亦有漫步吟唱;有对身边诸事物的观察,亦有对信仰和意义的追问。所述种种,皆平实有趣,鲜活可爱。


内容简介


本书为北大教授刘华杰的学生们身体力行实践博物学的产物: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途中体现出来“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”、博闻广识的可贵经历。按文章内容大致分为童年博物、旅行博物和典籍博物三类。童年博物的作者们忆的都是在乡下度过的童年,因此可以和自然亲密接触,不知不觉中就认识了许多动植物。这或许是驱动作者们后来进入博物学研究领域的一大因素,也是选择在本书中回忆童年的原因所在。旅行日志的作者们则将脚印留在了全球各地:西藏、新疆、东北、云南、东南亚、中亚、欧洲、北美等等。都是人生中的宝贵经历和成长见证。借此了解其他种种景观文化,也可使人免于狭隘,增添生命的广度和厚度。典籍书画中的植物则介绍了金莲花和阴行草,所涉种种文史知识,都非常有趣。